从经济角度看待元朝的原因
本文将从经济和社会两个方面,分析元朝灭亡的原因。不同于其他论述,多从阶级制度和民族压迫入手,如果对元朝经济没兴趣,不看也罢!
元朝是中国历史上最拧巴的一个朝代了,蒙古人用一种非常奇葩的方式,将这个幅员辽阔辽阔的大帝国拼了起来,并磕磕绊绊的走了几十年。
作为一个从游牧部落急速膨胀而成的大帝国,元朝统治者始终没有彻底完成从奴隶社会向封建化的转型。导致国家内部,既有奴隶制的残余(农业、手工业),又有当世界上最发达的国际工商贸易。
在两条道路间左右徘徊的蒙古人,既无力解决农耕百姓的权属(“汉法”),也无力满足工商业发展的规则,随着标志国家信用“纸钞”的崩盘,元朝也就重新回到北方草原,继续过起了游牧的生活。
因此,元朝在中原的统治,可以看成是蒙古族南下,进行的一次社会体制升级尝试,但最终是以国家经济奔溃的方式告终。
元朝政府内部,关于如何管理国家一直都存在路线之争,从忽必烈尚未建立大元开始,便有很多汉族大臣相伴左右,这些“汉法派”大臣主张轻徭薄赋,与民休息,采取传统封建王朝的赋税方式,通过大量人口积累的方式来提升国家的总体财富。
但色目人大臣,希望国家以工商业税收为主,主张增加税收种类,细化税收内容,来扩大国家财政的收入。
其实两种税收方式并没有对错之分,只是主次的区别,或者说是如何确定国家经济体系的发展方向。
平心而论,一个国家的征税体系,从来都是以剥削一部分人,来补偿另一部分人的方式运行的。
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说,色目大臣和汉族大臣的主张,分别代表着“快钱”和“慢钱”。想快慢通吃几乎是不可能的,这个问题估计也曾困扰过马云和任正非。
但蒙古人被这个题目搞晕了,弄不清到底怎么走才是王朝大道。
说起来,蒙古人在这方面确实不太灵,以前也从来没有类似的经验,以至于根本搞不清楚,如此巨大的一个国家,究竟会有多少财富。
窝阔台时期曾有过这样一桩事,当时蒙古人想法很简单,自己弄税太复杂,也不会弄,干脆包出去得了。中原巨商刘廷玉曾找上门来,答应以140万两银币,把蒙古帝国中央政府的赋税承包了。窝阔台一听都动心了,这多好,简单快捷、旱涝保收!他脑袋里没有钱的概念,可耶律楚材不傻,死活拦着不同意,把这件事搅黄了。可等到色目巨商奥都喇合蛮加码到220万两时,窝阔台再也忍不住了,当即拍板,就这么办了,马上拿钱!
这就能看出,一方面蒙古人脑子里,对于治理国家真没什么概念。另一方面要是能拿快钱,还是嘎巴溜脆的好!
既然选择了拿快钱,那就应该重商税、轻农税,总要稳住一头,但蒙古兄弟的选择是“两手抓,两手都要硬”。
从忽必烈的阿合马时期开始,元朝增加收入的方式,就成了中原的农税、西北的牧税、东南的手工业商税并重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元朝各税种的科目越来越多,税负负担也越来越重。
另外,对于农户来说,蒙古人的赐田制度,简直就是噩梦。朝廷随时会将某一地域赐给蒙古人,而这块土地上的农户瞬间便会沦为奴隶。这导致生活没有安全感的,并不仅限于最底层的农民,一些小地主也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之中。
因此,在1344年(元惠帝,至正四年)开始的农民起义中,大量的领袖并不是衣食无着的贫苦农户,而是刘福通、陈友谅这样的地主阶层。
我们再来说元朝的商业。
大量元代史料都记载着,元朝的海外贸易,承接南宋的遗产后,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。以至于,我们在研究中古古代海上丝绸之路时,都称之为“宋元贸易”。
当时,包括泉州、上海、澉浦、温州、广州、杭州、庆元、明州、台州、钦州等地的贸易港都成了吞吐量巨大的商港,尤其是刺桐城(泉州港)一跃而成世界第一大港。
马可·波罗在书中曾这样写道:“假如有一只载胡椒的船到亚历山大港或到奉基督教诸国之别地者,比例起来,必有一百只船到这刺桐(泉州)港。”
同样,贸易的范围也得到了极大的拓展。
元代《岛夷志略》、《大德南海志》中涉及的海外贸易地点多达220个。其中包括,今菲律宾诸岛、印度支那半岛、马来半岛、印度半岛、波斯湾沿岸、阿拉伯半岛,以及东北非洲的港口,比南宋赵汝适《诸蕃志》所记载的国名和地名多了近三十八个。
而且,随着元代造船技术的进步,中国商品输出到非洲已经不需要在阿拉伯卸货转口,而是跨海直达。
据记载元代商船,“挂十杖之杆,建八翼之橹,舵碇必良,索纤必精,载必异国绝产”,而马可波罗书中则明确记载,元船水密舱技术已经广泛使用,极大提高了船只的抗沉能力。
东西方贸易商路的贯通,让外国的香料、珠宝和食品在中国大行其道,除了大量珍珠、宝石成了蒙古人的珍玩,就连菠萝蜜、椰子、石榴之类的水果也摆上蒙古人的餐桌。
而中国绸缎等纺织品、陶瓷(元青花)、金属制品、纸扎、乐器、书籍,则成了西亚、非洲最顶级的奢侈品。
大量的货物往来,带来的另一个改变是,元朝发行的“纸钞”在东南亚成了一种通行的货币,颇有些“亚元”的意味。
《岛夷志略》中记载,在交(越南北部)、罗斛(泰国南部)、乌荼(印度奥里萨邦北部)等地,用交钞与当地货币折兑使用,并称“甚便民”。
虽然很多人不喜欢元朝,但必须得承认元朝海外贸易的发展,至少有两点有赖于蒙古人。
首先,相比于农耕的汉族王朝总有种天下中心的思想,比较喜欢自给自足的经济,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人啥也没有,自古以来就有贸易的诉求。
所以,在一段时间内对海外贸易持鼓励态度(当然也是为了收税)。1278年(至元十五年),忽必烈在刚刚夺下福建后,就诏谕“诚能来朝,朕将礼之;其往来互市,各从所欲。”(《元史》卷10)
另外,蒙古帝国虽然分崩了五个帝国,互相之间看着有点别扭,但至少都在蒙古人统治之下,对于贸易往来都没什么限制。
而商人在蒙古各个汗廷中都有比较高的社会地位,这也让联络中亚、阿拉伯、北非、欧洲商路更加通畅。
与此相对应,汉族政权很多时候,并不是贸易的能力,而是没有贸易的诉求。
平心而论,明朝郑和之所以能下西洋有赖元朝甚多,如果没有元朝培养的大量造船工匠、水员,以及海图航志,单凭明朝洪武四年(1371年)便开始的“禁海民不得私出海”召令,郑和就是想去,也不见得去得了。
但再好的势头也架不住蒙古人折腾,大概是海外贸易太赚钱了,很快就有蒙古势力从中上下其手。
首先就是朝廷对巨贾大商常借故夺其财利,而后又以放贷的方式参与其中。最后干脆在至元21年(1284年),废除了“细物出口十抽一;粗物出口十五抽一”的税制(这其实就是南宋的税制)。
代以官商分利制,“官自具船、给本(即所谓官本船),选人入蕃贸易”,所获赢利,官取其七,商得其三。(《元史》卷94)
但海洋贸易变数极多,朝廷实在难以控制,再加上官商之间的利益难以平衡,导致元朝出现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“封关禁海”。
虽然却有受到倭寇骚扰的原因(这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有了倭患),但连续四次封关禁海,显然有内部利益无法平衡的因素,干脆采取了杀鸡取卵的解决方案。
但管理国家是个复杂的工作,不是砍脑袋这么痛快。封关禁海让原本是政府收入大头的市舶司,逐渐成了鸡肋,元朝本就冗员沉重、赤字累累的国家经济更加捉襟见肘。
元朝统治者最终决定,用滥印纸币(纸钞)的方式,来弥补财政赤字,这成了放倒元朝的,最后一记闷棍。
1260年,忽必烈推行纸钞(中统交钞、中统元宝钞)时,元朝尚未建立。早期的纸钞,以丝绸、银为本位,以银两为单位,施行非常严格的银本位控制,纸钞币值非常坚挺。
取得江南后,南宋货币废止,元朝也以“宋会五十贯,准中统钞一贯”的比价,将南宋政府发行的会子,用中统钞如数收回,在整个中国境内统一了货币。
虽然,纸钞对元朝早期经济恢复,起到了正面的作用。但中国历史上,没有一个朝代能够严格执行纸币本位体系,导致纸钞滥发几乎成了惯例,宋、元、明皆是如此。
随着元朝财政亏空缺口不断扩大,金银准备金被大量挪用,导致纸钞的价值不断缩水。
1287年(元世祖忽必烈,至元二十四年),新发行的至元宝钞兑换旧币的汇率是一比五。这也就意味着不过短短20年,中统元宝钞的购买力已经贬至原来的五分之一。
1309年(元武宗海山,至大二年),新颁行的至大银钞兑换至元宝钞的比例又是一比五。这时,忽必烈最早颁行的纸钞价值只有原来的二十五分之一。
等到末代皇帝元顺帝时期,宰相脱脱再次推动经济改革,开闸放水狂印至正交钞(元朝最后一种纸钞),迅速导致全国性的恶性通货膨胀。
“行之未久,物价腾踊,价逾十倍”,“京师料钞十锭(每锭50 贯),易斗粟不可得”,纸钞沦为废纸一张,百姓拒绝使用,经济倒退回以货易货的方式,“所在郡县,皆以物货相贸易,公私所积之钞,遂俱不行”。(《元史·食货志》)
元朝市井图
也该元朝倒霉,老天也过来添乱。相比于明末连年旱灾,元顺帝执政时,年年发水。
公元1344(元顺帝,至正四年)至1355(至正十五年)这11年里,黄河竟泛滥了9次。
为了疏导河患,元朝征发15万人修治黄河,由于国家没有财力,赈灾时只能发放纸钞,导致民怨鼎沸。剩下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,“莫道石人一只眼,挑动黄河天下反”。
网上曾有人感慨,当时脱脱提兵镇压红巾军,胜绩连连,不但擒杀芝麻李,还围殴张士诚于高邮城下。但元顺帝忌惮脱脱,罢其宰相位,革职流放云南,导致元朝再无复兴之望。
其实,国家玩到了这个地步,就是十个脱脱也没戏了。我从不相信,历史会有偶然性,尤其是当它运行在王朝命运转折点上的时候。
假如说,元顺帝嘎巴一下噎死了,换一个新皇帝上来,无限信任脱脱。那他就一定有能力扑灭全部红巾军起义,扭转元朝几十年来形成的冗员雍余,改变连年赤字的窘境吗?
其实,他在元朝最后一次货币改革中,已经给出了答案(“钱钞并行”),事实证明不过如此。
说到一个王朝的崩盘,很多时候我们都会专注于外敌、内斗、民变、天灾等方面,但一个历经弥久的王朝,这几件事时时都在发生,为何有时消弭于无形,而有时成了肘腋之患?
其实,都是经济之手,在暗中操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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